1
季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15年过去了，他还能见到立苏。
是立，不是李。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立苏纠正他发音的偏差，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和以前几乎没变。
不过现在她穿着黑色的小洋装，梳着发髻还戴了一顶小小的蕾丝帽，银色的高跟鞋上是很纤细的脚踝，没有了过去他熟知的青涩。
还未来得及叙旧，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才来？康孜呢？”他回过头来，是乔艺，今天生日趴的主角，他多年来的好友。
“我已经来了好一会，没见着你就到处遛遛。康孜我还没见着人呢，估计还没有落地吧。”季申说，他的女朋友康孜从来就是忙。
乔艺听了笑了笑，接着越过季申，站在了立苏的身边，伸着手指比了比，“你们认识？”
季申刚想回话，立苏立刻说：“不认识。”接着很自然地挽着乔艺的手说：“你朋友吧？”
季申立刻明白了什么，收起了脸上见到旧友的欣喜，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男女。
乔艺用一只拳头轻轻捶了下季申的胸口，“季申，算是我死党，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可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转而握着立苏的手给季申介绍，“我女朋友，立苏。刚刚不会是你在搭讪她吧？”
季申微笑着，“在你的地盘，哪敢乱来。”眼睛瞟了瞟立苏，竟发现她脸微微红了起来。
从前，她也是那么爱脸红。
今晚是乔艺的36岁生日，一整晚，季申都没有机会再和立苏说上一句话，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乖巧地坐在乔艺的身旁，偶尔抿上一小口的红酒，大多数时候侧头认真听着乔艺说着什么。
等到切蛋糕吹蜡烛的时候，乔艺正式介绍了立苏的身份，现任女友。在大家的起哄声中，乔艺还给立苏许了个今生唯一，择日完婚的承诺。季申好奇，几年不见，乔艺竟然变了个人，浪子回头了？还是说终究遇见了能绑住他的立苏？
他透过酒杯看过去，确实看不明白，把酒喝尽，连招呼也没有打，就回了家。
2
家并非是季申的家，他常年出差，实质是女友康孜的家。
康孜并不在这个城市工作，只是为了季申买了套房子，这里更像是两人的临时租住酒店，时间对得上，见上一面，床上厮磨一阵。
季申进入家门的时候，他发现康孜已经到家，今天早晨的时候，两人已经互通消息，都回到了这个城市。
“乔艺生日，酒都是被逼着喝的。”季申边走边脱掉外套。
“下次见到他，帮你报仇。”康孜接着季申的外套，搭在沙发上，接着窝在了季申的身边，用手摩挲着他的胸口。
两人属于异地情侣，或许是出于理智和自信，架是从来不吵的，恋爱8年，仍让对方有热恋的感觉。并非没有结婚的打算，季申是从来不排斥的，但是康孜总说，等她坐到副总裁的位置，她才想在立业的当儿成家。
按照康孜的推测，今年年底，她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季申其实早盼着那一天，最近他已经偷偷物色着更大的房子，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有老婆有孩子有条狗。
或许到了这个年龄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吧，要不花花公子乔艺怎么也会甘愿舍弃一众美女只取立苏那一瓢呢？
“你说什么？乔艺想结婚？”季申把乔艺的生日承诺说出，康孜一脸惊讶，的确，乔艺不像是需要结婚的人。
“看起来是认真的，或许他想收心。”
康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收心，鬼才相信呢。”
康孜是乔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父母辈都认识，两人每次见面都火星撞地球似的，互看不顺眼，不过自打乔艺把康孜介绍给了同房好兄弟季申，两人才算收敛一些。康孜总说，乔艺这人太狠太冷血。
虽说如此，但是乔艺曾说，康孜在青春期的时候单恋过他，那时候的乔艺是正太鲜肉，学校里公认的校草，现在36岁了，他仍旧有张把人迷得找不着北的脸。
“那怎么你没和她在一起？”
“康孜那时候体重斤，整个人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太可怕了。”乔艺说一辈子也忘不了康孜那滚圆的身型，后面看着，感觉衣服会有撑破的危险。
季申无法想象斤的康孜会是怎么样，现在的康孜仅有85斤，因为常年坚持运动，线条紧致，丰胸细腰，是可以和尤物比美的身型。全身上下完美无比。
3
自在乔艺的生日会见过立苏，没过几天，季申竟然在一个餐厅再次见到了她，这一次没有乔艺作陪，她坐在靠窗的两人位上，不像等人，一坐下即点了些吃的。
观察了好一会后，季申从座位上走了过去。
立苏一开始还未抬头，待看见季申，明显地吓了一跳，嘴里的食物似乎一下子把她噎住，她猛烈地咳了一阵后，拿餐巾擦了擦嘴，接着把桌上的清水一饮而尽才恢复过来。
季申很不好意思，只得说：“对不起，好像把你吓着了。”
立苏抓着餐巾，连连摆手。
“能坐下吗？”
立苏这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坐。”
两人沉默了一会，待服务生把两杯清水摆上来，季申开口，“乔艺没和你一起？”
立苏有点儿不好意思，或许是想起了那晚的“不相认”，脸开始微微红了起来，轻声说：“他这周都出差了。”
“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应该有15年了吧。”季申看着窗外，窗外的草坪边栽了一排的朱槿，红花盛开，是夏天的样子。
“是有了，从那个夏天起，我们真的很久没有见了，没有想到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立苏同样看向窗外，视线似乎也看向那排正怒放的朱槿。
他们曾是对方的初恋，在最懵懂的年纪遇见对方。季申那时候最喜欢她的短发，齐耳，总是飘着何首乌的味道，虽然是有点儿年代感的味道，但是那味道沾上汗水，却是让人难以忘记。
只是，现在立苏已经变成了长发，放下发髻后，是一头乌黑顺亮的过肩长发。
“经常出差，大概一年只能在这里待上两个月。”季申对她说。
“工作很忙是吧？”立苏问他。
季申点点头，“感觉毕业后就没有闲过，每天都在忙。”
立苏笑笑，“你从来就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还记得你以前说想做一个成功人士，现在应该已经达成了吧？”
他已经不记得和立苏说过这样年轻而浮夸的理想，“那还差得远。”他谦虚地说，其实他已经超越许多人。
“你呢？过得怎么样？还画画吗？”季申很想知道立苏是否走在她梦想的道路上，记得那时候她美术特别好，她想做家居设计师，设计一间属于她和他的房子。
立苏听了季申的话，明显有点儿触动，结结巴巴地说：“早～早没有画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季申虽然觉得自己问得唐突，但是话已出口。
“我现在在政府上班，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立苏说。
服务生给他们又添了一杯水，待大家都把清水喝完，再无可聊，只得礼貌地说了再见。
季申看着立苏的背影，只觉得她再没有过去的阳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4
和立苏在餐厅分手，康孜来电，言语调皮，今晚得和她约个会，季申坐在车里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原来自始至终，他仍旧喜欢的是阳光女孩。
本以为是甜蜜的二人约会，季申没有想到，最后竟是和她一群朋友的约会，U形的沙发坐满了季申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其中他看见了乔艺。
他不是去出差了？季申看见他的第一眼，脑子里马上浮现了立苏说过的那句话。
乔艺看见季申，立刻迎了过来，“之前几年不见一次，没想到现在一星期不到我们竟可以见两次。”
“怎么，不用陪老婆？”季申笑着说。
“我说季申，怎么听着像你在揶揄我？”乔艺抗议。
“我没揶揄你啊，我一个星期前可是看见你和人深情表白啊。”
乔艺拉着季申坐在了角落的沙发里，给他递上一瓶酒，慢条斯理地说：“我什么时候要结婚？还老婆？我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浪子本性不改啊，季申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啊，你见到的那个人，只是我的女朋友之一，是不是觉得挺漂亮的？但是我娶不了她，她离过婚，她不是我的理想型。”
季申怒气慢慢在升腾，“不是理想型，你还招惹人家？”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取所需，怎么能说招惹呢？你这用词不对啊。”
几瓶酒喝下去，乔艺已经有点微醉，季申在他旁边，听着他口无遮拦地说着，权当笑话听听，但是现在他指名道姓地说着立苏的名字，季申觉得五味杂陈。
季申看着眼前的乔艺，恨不得上去把乔艺的脸打烂。
回家路上，季申搂着微醺的康孜，认识康孜8年，他们早已经过了七年之痒，但是他仍旧钟情康孜，宁可独守酒店空床。
康孜见季申发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眷恋地拿手背摩挲着他的胡渣。
“想什么呢？”康孜问他。
“没想什么。”
“感觉你有心事呢。”
“原来乔艺未改浪子本性，他根本没有想过结婚呢。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季申说。
“他呀，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康孜轻松地说，像是看透他似的，的确，从小认识，还会不知道乔艺的为人。
季申抱着康孜，心里担心着立苏。虽然两人15年不曾来往，但是在知晓她过去经年的不幸结婚经历以及现在弄清楚乔艺对她的态度，还是想做点什么。他安慰自己，即使普通朋友，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5
20周年的同学会，季申破例地出现。过去这些年，他从未出现过，同学们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缺席，但是当他出现在20多年前的校园里，大家都惊讶万分。他穿着特别印制的文化衫，和大家一起坐在原来的教室里，一切都变了，没想到位置大家都不曾忘记。
立苏坐在他的前面，他仍旧想得起立苏每当转过身来时那张漂亮的脸，现在的立苏仍旧美丽，无怪乎乔艺也会想要揽她入怀。
聚会结束，同学散去，但是季申和立苏的相聚才刚刚开始。季申在立苏随着大队离去的时候，叫住了她。过去是情侣，青春时期萌生的情愫不容易忘记，见面叙旧实属正常，其他人也识趣说着再见，最后留下面对面的两人。
虽然校园里做了些改造，但是两人记忆中的校园是一样的。两人肩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有一段时间，两人不曾说话，都想通过一花一草寻找到过去彼此的身影，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记得我们植树节种过的柠檬树吗？”立苏问。
季申点点头，如果那棵树能够成活，估计现在已经绿叶成荫了吧。
立苏带着季申走过一条条林荫小道，最后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
的确是这样的，眼前的一片柠檬树挂满了青绿的果子，那时候栽下去的时候，还只是不足半米的小树苗。季申在其中一棵柠檬树前停下，看着满树绿油油的果实，“这棵就是我们栽的对吧？”他回头问不远处的立苏。
立苏点点头，这是他们曾经亲手合种的柠檬树，那时他们还叫它“爱情树”，只是没有想到树已结果，但是她和季申却没结上果实，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季申趁着附近无人来往的时候，偷偷摘了两颗柠檬，塞进他的裤袋里，鼓鼓囊囊的。立苏看见，笑了起来，季申看着她的侧脸，他觉得这才是立苏该有的样子。
路过学校的便利店，季申感慨这小店屹立不倒竟可经营这么多年，旁边立苏再次笑了出来，笑得东倒西歪，一副完全停不下来的架势。
“你笑什么？”季申问她。
“我想起那次你给我买卫生棉被班主任陈老师撞见的事，你说那是给你妈买的，你知道当时李梅梅告诉我，我真是笑惨了！”季申听完，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那陈老师还真打电话给我妈，真是囧死了。”
两人就这么笑着，那真是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不似现在，好像什么都糟糕透了。”立苏说完，脸色逐渐覆上阴云。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季申故意问她，希望她能多说些。
立苏迟疑了好一会，终于开了口，“乔艺这人你认识多年对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季申并未正面回答，“你认识他多久了？”
“刚认识半年不到。”立苏和他坐在球场的观众席上，6月已经很热，还好微风习习，算是凉快。
“那你应该还不了解他。”
“我是挺不了解他的，不过了解也需要时间，对吧？”立苏好似给自己鼓劲。
“乔艺现在工作是不是挺忙的？常出差吗？”季申不着痕迹地问着。
“嗯，他挺忙的，上星期整个星期都在国外。”立苏用鞋戳弄着地板，学生时代的习惯完全没变。
季申再没有接话，他在思索是否需要直接坦白乔艺的人品，让立苏果断离开他，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恋爱史是不是挺丰富的？”没想到立苏开了个头。
季申转头看了看立苏，认真地说：“你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对吧？不过他呀，女友成群，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驾驭他，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话不能再多说，但是他觉得已经把关键信息挑明。
立苏望着球场，一群男生正在踢球，他们从球场的一边跑到另外一边，球进了，欢呼即起，立苏也跟着笑起来，装作不在意地说：“看来我估算得没错。”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就此结束话题，于是转移话题问季申：“你呢？成家了没有？”
季申摇摇手，“还没有，或许明年能结。”
“那真的要恭喜恭喜，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是因为风吹得太舒服，又或许是这一片熟悉的环境让心都松软了起来，她问季申，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
“她呀，叫康孜，一个工作狂，成天就是工作工作，满世界地出差。”季申虽然看起来是抱怨，但是言语里满满的宠溺，立苏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累了一定会想找个肩膀靠一下的。”立苏说。
“嗯，我想她应该也快累了。”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到球场人散，夕阳落山，立苏站在校门口和他说着再见，微风吹起她的头发，他竟然真的闻到了何首乌的味道。
在最后分手的一刻，他叫住了已经转身走远的立苏，对她说：“乔艺并不真心对你，及早抽身，我今天之所以来参加这个同学聚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希望你慎重考虑。”
立苏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回到家，季申把柠檬切片，加了些盐，加了冰块，做了两杯柠檬水，递给正在工作的康孜，她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脸皱了起来。
有这么酸？季申喝了一口，的确又酸又涩，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柠檬熟透，或许能够有些甜味，这杯酸涩的柠檬水，季申觉得，里面都是青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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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继续，一晃3个多月过去了，季申和立苏似乎又像15年前一样，已然相忘于江湖，不再联系。季申偷偷
